2003年播出的《老舅》，如今回头看，滋味全变了。那时只认为是部吵杂的东北家庭剧，嘎嘎乐。过了二十年，阅历过点儿东谈主生窜改，再咂摸里头的故事——好家伙，险些是一幅东北小城的浮世绘。每个东谈主物的运谈，皆藏着阿谁时期说不清的悲惨。

01

崔国明，当初多气候的一个东谈主。厂里的手艺主干，一稔笔挺的中山装，走路带风。谈话做事，皆透着阿谁年代学问分子独到的体面，和少许点的骄贵。谁见了不喊一声“崔工”？

可下岗潮一来。说没就没了。

机器停了，厂房空了。他那身范例，忽然就没了用武之地。像是悉心打磨了一辈子的宝剑，倏得被汇报，这天下不需要剑客了。他去摆过摊，抹不开脸吆喝。也想过跟东谈主合股作念点小交易，可学问分子的骄气劲儿，总在要道时刻赖事。

眼瞅着家里的进款一天天变薄。夫人脸上的愁容，比锅底还厚。临了那点体面，是在一个冬天的黎明澈底碎掉的。为了抢一个扫大街的打散工限额，他和一群老翁老太太挤在街谈做事处门口。推搡中，他被东谈主群挤倒在地，眼镜碎了。他就那么趴在地上，摸索着镜片。有东谈主认出他来：“哟，这不是崔工吗？”

那一刻。什么庄严、骄贵，全没了。碎得比眼镜片还澈底。

02

霍东风，是另一种悲催。

他是典型的安分东谈主。闷头干活，对谁皆笑呵呵的，受了闹心也不吭声。最大的愿望，即是配头孩子热炕头，平祯祥安过一辈子。可运谈专挑安分东谈主下手。

男儿病了，需要一大笔钱。他求爷爷告奶奶，借遍了亲戚。临了，把主意打到了厂里那批废旧配置上。他知谈这不对，可他没路了。他想着，就这一次，等孩子病好了，他作念牛作念马还。

事情偏巧就披露了。

保卫科的东谈主把他堵在仓库，骂他是“厂贼”。那些平方里碰面点头的工友，此刻看他的观念，像看一滩烂泥。联结说要严肃料理，要送他进去。几十年累积的“安分”名声，通宵之间成了玷污的标签。

他跪下来求。头磕在地上，梆梆响。没东谈主松口。

消极是个黑洞。能把东谈主心里临了少许光皆吸走。那天晚上，他揣着把生果刀，去了联结家。自后的事，报纸上唯有短短几行字：“因纠纷激勉血案，形成一死一伤。”

一个最不想滋事的安分东谈主，成了杀东谈主犯。你说，这世谈到底是谁在逼谁？

03

崔国明歇业，霍东风杀东谈主。看得东谈主心里堵得慌。就像有个网友说的：“这哪是电视剧，这分明是给我们父辈拍的一曲挽歌。”

在阿谁一切皆剧烈摇晃的年代。体面、学问、安分、勤劳……这些仍是藏身立命的压根，忽然就皆不作数了。东谈主像暴风里的落叶，全皆不知谈会被卷到那处去。

可就在这一派灰扑扑的、让东谈主喘不外气的底色里。有一个东谈主，他的聘任显得相等“能干”，致使有点“不对时宜”。

那即是二胖，王怀义。

04

二胖是个庸东谈主物。在厂里开货车，没啥大文化，但东谈主委果，教材气。按照常理，他最相宜的，应该是找个一样朴实过日子的密斯，衣食住行，安详一世。

可他偏巧疼上了冯娟。

冯娟是谁？厂长的女儿，谨慎的大族女。一稔文静的连衣裙，谈话带着播送腔，跟二胖全皆不是一个天下的东谈主。系数东谈主皆认为他疯了。“痴心休想”，这话臆想他耳朵皆听出茧子了。

昆玉劝他：“二胖，践诺点。东谈主家那是天上的云，咱是地上的泥，凑不到一块儿。”

连冯娟她爸，皆拿正眼瞧过他。话里话外，皆是让他“认清我方的位置”。

可二胖即是一根筋。他对冯娟好，不是凑趣儿那种好。是诚意实意地，把她当一个普通的、值得爱的密斯来对待。冯娟可爱音乐，他省吃俭用好几个月，托东谈主从南边捎回一盘正版的钢琴曲磁带。冯娟家里出事，旁东谈主避之不足，他第一个冲上去，忙前忙后，没说一句漂亮话，净干委果事。

他从来没因为我方是个“开车的”就在冯娟眼前矮半头。也从来没想过，靠着冯娟能“登攀枝儿”。他的爱，相等浮浅，也相等硬气：“我即曲直凡你这个东谈主，跟你是谁妮儿不热切。”

05

目下再回头想。

为什么二胖会爱上冯娟？只是是因为冯娟漂亮、有气质吗？

或许没那么浮浅。

当崔国明的“学问”和“体面”在糊口眼前摧枯拉朽。当霍东风的“安分”和“勤劳”被逼上末路。二胖亲眼看着这些他仍是以为安如磐石的“价值”，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，被时期的海浪甘休冲垮。

他怕了。他也阴暗。

而冯娟，以及冯娟所代表的阿谁“天下”——那种优雅的、平定的、致使有点“不吃烟炊火”的生发火味——对二胖来说，成了一个标志。一个在漂泊幻灭的践诺除外，对于“好意思好生活”的标志。

爱上冯娟，在潜相识里，简略是他对阿谁正在坍塌的旧次序的一种无声逃离。亦然他对另一种更妥当、更开脱、更“像样”的东谈主生的本能向往。

这不是逢迎。更像是一个在风雨里行走太久的东谈主，本能地，想麇集一座看起来坚固又慈祥的屋子。

冯娟临了为什么会聘任二胖？许多不雅众也想欠亨。

目下懂了。碰劲因为二胖的“不懂”。他不像别东谈主，要么凑趣儿她家的权，要么所有这个词她家的钱。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利益，他也懒得看。他眼里就唯有她，冯娟这个东谈主。

在一个东谈主东谈主皆在野心、皆在失去、皆在为糊口撕掉脸皮的时期。这种稚子的、不讲条目的“只看你这个东谈主”，反而成了最有数、最让东谈主宽解的东西。

冯娟见过太多乖张和所有这个词了。二胖的“真”，成了她天下里最结子的一堵墙。

06

剧里有个细节，我记了好多年。

二胖和冯娟成婚后，日子其实也紧巴。有次冯娟过诞辰，二胖买不起蛋糕，就用馒头蒸了个浮浅的“糕”，上头插了根红线当烛炬。他挠着头，有点不好敬爱敬爱：“等以后有钱了，我给你买果真。”

冯娟笑了，眼泪却在打转。她说：“这即是最佳的。”

那一刻你就显著了。他们俩，一个在对方身上找到了特出践诺困顿的“体面”与“好意思好”。另一个，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剥离系数外皮标签的“真确”与“褂讪”。

他们不是在填补对方的缺失。他们是手拉入部下手，在时期的废地上，共同搭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我方的、小小的、坚固的堡垒。

看《老舅》，年青时看的是吵杂，是东北嗑儿里的幽默。中年再看，满眼皆是东谈主生。

崔国明和霍东风，是被时期巨轮碾过的尘埃。他们的悲催，让东谈主醉心，更让东谈主反想，在激流之中，个体的起劲巧合是何等无力。

而二胖和冯娟，像是从裂缝里长出来的一株野草。不那么起眼，却有种果决的人命力。他们的爱情，特出了那时无为的一切表率——阶层、钞票、身份。它告诉我们，当外皮的天下皆在坍塌、皆在从头界说“价值”的时刻，简略，追忆到东谈主本人最朴素的脸色需求，才是独一的救赎。

二胖不是“登攀枝”。他是在系数东谈主皆俯首找六便士的时刻，固握地，为他爱的东谈主，昂首看了一眼月亮。

这份“固握”，在阿谁年代，是一种了不得的勇气。放到目下，何尝不是呢？

群众若何看？你们身边，有莫得这种“不对时宜”却极端动东谈主的心绪？